DSC00977(文哲攝贈)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 小時候,讀唐朝 李紳的憫農詩「鋤禾日當午,汗滴禾下土,誰知盤中飱,粒粒皆辛苦」,內心深有感受,因為是農家子弟,從小不但看過爸爸叔叔們種田的辛苦,自己也常需下田幫忙。當時農人不論酷暑或寒冬,終日在田中耕耘,其間辛苦,豈是現今的人所能體會。即使是今日農村,大都機械化耕作,不論犁田整地、插秧、收割、曬穀,均用機械代勞,省時省力,而且噴灑除草劑以代替人工除草,比起數十年前的農人要輕鬆多了。

    六十多年前,出生於桃園郊區農村時,爸在家附近的山坡地,租了幾畝田地,加上祖先留下的一些田地,辛勤耕種。當時全靠人力、獸力及簡單的農具耕作。農作物以種稻為主,並種些花生、地瓜、冬瓜、南瓜、玉米以及各種蔬菜,此外還養一頭耕牛、幾頭豬和一群雞鴨鵝,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。但全家大小就得依其力氣大小,分配工作,幾乎沒有清閒的時候。由於是長子,上小學之後,隨著年齡的增長,課餘時間就需花更多的時間下田工作,所以有關種稻的過程,均曾親歷其境,最能體會什麼叫「粒粒皆辛苦」。

    台灣北部的水稻,一年可有兩熟。春耕夏收為一熟,夏收後趕緊再耕,於秋末再收成一次,此為第二熟。

    就從春耕說起吧!大概在農曆春節前後,爸會將最近一次收成的穀子中,挑選品質最佳的作為育苗之用。他先將那些穀子放在米籮之中,然後拿到家門前的池塘浸泡。同時選一塊土質較佳的田地,犁田整地作為育秧苗圃之用。約數天之後,浸泡的穀子發芽了,便可以拿去灑在苗圃上。灑穀需有高度的技術與經驗,因為要灑得很均勻,不能太密或太疏,太密不利秧苗生長,太疏則不方便插秧。但灑穀的難度在於穀子灑下去之後,根本看不出穀子在苗圃裡的分佈情形,所以灑過之處要用心記住,腦子裡要有個穀子分佈圖。爸身手俐落,只見他一把一把地灑,一層一層地灑,育出的秧苗,分佈均勻,所以都長得很好,好生佩服。

    將收割過的稻田,整理成可以用來插秧的田,需要經過許多辛苦的過程,而且必須駕馭耕牛來完成。用牛耕地時 ,需先將牛軛固定在水牛的頸背上。牛軛兩端的繩索,自牛身兩側延伸至牛身之後,又分別綁在一木桿的兩側。該木桿的中心點有個掛勾,可以掛上犁、割耙、鐵耙、滾軸等農具,就可從事整地的工作了。但要將牛軛掛在牛頸背上,可要懂得指揮牛隻,有時牛隻想偷懶,不肯合作,就需輕拍安撫,或大聲喝斥,使之就範。為了要掛上牛軛,常需指揮耕牛向後退一兩步,其方法是握住牛的鼻環往上提,讓牛仰著頭,牠就知道要往後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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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談到牛的鼻環,順便一提,小時候曾目睹村人將小牛的頭夾在竹林裡固定,以削尖的竹枝,將小牛兩鼻孔間的鼻中隔刺穿,然後穿上鼻環,小牛哀嚎不已,令人聞之鼻酸。之後,農人會在牛鼻環的左側繫上麻繩〈又稱牛繩仔〉,以便牽引駕馭。戴上鼻環的牛隻,從此一生任人操控,勞苦耕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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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此為公牛,已被戴上鼻環。2013-06-10攝於苗栗水牛城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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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小牛尚未戴上鼻環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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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整地,首先是犁田,看爸犁田時,爸右手握住犁的把手,以控制犁田的深度與方向,左手則拉著牛繩來指揮耕牛。爸喊:「哈!」牛就前進;喊:「囉!」牠就停步;當揮動牛繩往牛身左側拍打時,牛就右轉;將牛繩往後拉時,牛就知道要左轉。爸犁田的技術是一流的,犁得深淺合適,而且「稻頭」會一列一列地翻覆在底部,可以省去日後許多「踩稻頭」的工作。看爸犁起田來似乎不難,可是當我初學犁田時,卻手忙腳亂,而且那頭耕牛也會欺負我這個生手,不跟我合作,一會兒大便,一會兒小便,藉機偷懶,拖起犁來慢慢吞吞,我大聲一喝,牠就超速前進,讓我來個措手不及,以致我操控的犁脫了軌,沒犁到田土,真是氣人。爸說:「牛也是會看人的,牠看你是小孩子,又是生手,就故意不配合,以後牠故意往前衝時,你就立即將犁的把手往前推,如此會犁得比較深,牠拖起來就比較吃力,牠就不敢亂衝了。」之後,照著爸的話去做,果然學到駕馭耕牛的技巧。 

    其實,犁田我只是偶爾為之,主要是爸在負責,我則負責用鋤頭去鋤田的四個角落,因為那些角落無法用牛去犁,需用鋤頭一掘一掘的挖。尤其爸租的那些山坡地的田,每塊田地都不大,形狀又不規則,所以犁不到的角落特別多,對當時的我來說,「掘田角」的工作還十分繁重,但也鍛鍊了很好的臂力。

    犁田之後,就是「踩割耙」,「割耙」是一種長方形的木製農具,前後有兩條木板,可供農人踩在上面,木板的下方鑲有刀狀的鐵片,可以將犁過的土塊割碎。「踩割耙」時,田中要灌以適量的水,然後牽來耕牛,套上牛軛,拖住割耙,農人就踩在割耙之上,讓耕牛拖著走,利用農人身體的重量,將田土割成小土塊而融入水中。當我的體重還不夠重 時,都是爸負責踩割耙,而我負責整理田埂,用「田埂劈刀」劈除田埂邊的雜草。此外,由於是山坡地的梯田,上下兩畝田之間落差很大,而形成「田埂坎」,坎的高度有時會超過一公尺高,上面雜草叢生,割除該雜草也是我負責的,割得汗流浹背,甚至常割傷手指,自嘆辛苦。待我上中學以後,爸就會讓我去「踩割耙」,踩在上面讓耕牛拖著走,還有駕馭之樂呢!這是所有農事中,我最喜歡最有趣的工作,但要注意保持平衡,避免被木板下方的刀片割到。至於整理田埂及田埂坎的苦差事,就輪到我二弟三弟去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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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▲踩割耙 

 

 「踩割耙」之後,就是「駛鐵耙」,這是操作起來最危險最吃力的農具。它是大約由十支尖銳長鐵條組成的鐵耙,當駕馭耕牛拖著鐵耙時,鐵耙之上有一支橫木桿,可供農人雙手提住鐵耙用以撥載泥土,使泥土平均分部於水田中,並將田土攪拌成泥漿狀,才算完成。操作「鐵耙」有其危險性,如臂力、腰力不足,或不小心,很容易刺傷到腳掌,所以爸都親自操作,不放心讓我代勞,即使我已上了高中,力氣也不小,我很想試試這唯一不曾操作過的農具,但爸還是不放心,也可見爸的護子之心,讓我永遠銘感於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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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(↑駛鐵耙,07-31-2013拍攝自台北捷運雙連站內台灣經濟文化變遷看板。但這圖有點瑕疵,可能是合成的,因為農人的左手應該是牽有一條牛繩,用以駕馭牛的前進方向,可是圖中看不出有牛繩。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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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駛鐵耙,取材自網絡,為當年美軍顧問團所攝)

 

    爸「駛鐵耙」時,我和弟弟們負責「踩稻頭」,把田中所有看得到的稻頭或雜草,踩到泥土底下,一來可做肥料,二來方便插秧,因為秧苗如果插在稻頭之上會影響其生長。有時人手不足,媽媽、大妹也會下田幫忙踩稻頭,讓我減輕不少負擔。

 經過犁田、踩割耙、駛鐵耙等整地工作後,就僅剩「打滾軸」了。它是個長方形的木製農具,其中有條長長的滾軸,而滾軸的前後各有一條木板,可供農人兩腳一前一後踩著,以駕馭耕牛前進時滾動滾軸,把田土打成泥漿狀,同時農人利用後腳所踩的木板,壓平田土,如此,整地才算完成,可以插秧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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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簑衣,以前沒有塑膠雨衣,農人都是穿簑衣遮雨,牧童小時候也穿過簑衣,穿起來刺刺的不舒服,但透氣又不重,雙手雙腳也很好使力,是農人下田工作時很好的雨具。簑衣取材自棕櫚的纖維編織而成,當時售價並不便宜。)

 

    每逢插秧,除了全家總動員,有時還需雇用幾位插秧師傅。媽媽負責鏟秧苗,小弟弟負責挑秧苗,將秧苗一擔擔地挑到田邊,方便插秧師傅取用,其餘弟兄均得參與插秧。記得二弟還不到十歲,就很會插秧,鄰居們都非常稱讚他。媽媽與大妹還負責在家裡煮三餐,外加早上下午兩次點心,點心還得挑到田邊給我們補充體力,工作量也是十分繁重的。

    所有農事中,我覺得插秧是最辛苦的,因為整天在田中蹲著馬步,彎著腰,俯首插秧,非常勞累。插秧時,需先將一籃秧苗放在木製秧盆中,以方便在水田上運載秧苗,師傅們都是將該秧盆放在身後左側,一轉身,左手就可以拿到秧苗。為了提高插秧的速度,左手拿著秧苗土片需貼近水面,右手用大拇指上戴著的銅製指套,迅速自秧苗土片中,一次挖出大約八株左右的秧苗,立即插入田中。為了讓稻子有適度的生長空間,還須注意每株秧的前後左右的距離,其要領是兩腳馬步的寬度要適度,先插一株在左腳外側,再插兩株於兩腳之間,然後再插兩株於右腳外側,此五株需構成一橫排,而且左右距離相同。接著兩腳往後移動,依前述方法再插五株,而且需前後對齊,如此一株株,一排排地插,直到天黑才收工。雖然只有幾畝地,也是要插個好幾天。插秧的次日,會感覺兩腿酸痛,腰也痛,但還是得忍痛下田,幾天下來,上茅房蹲下如廁時,雙手得扶著前方欄杆,否則蹲下時會一時腿軟而坐在茅坑上,這是我至今難忘的記憶。插秧真是太辛苦太勞累,想到那首古詩:「朝見插秧女,暮見插秧女。雨淋不知寒,日炙不知暑。兩足如鳧鷖,終日在煙渚……強褓置道旁,有兒不暇乳。始信盤中飱,粒粒皆辛苦。」似仍不足以呈現其艱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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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▲插秧

   

秧插好之後,要時常巡水,讓田中保有足夠水量,使田土保持柔軟,以利秧苗發育。水源如有不足,那就令人煩憂,所以在水田的高處,均設有池塘,用來儲水灌溉。約一個月之後,農人又得忙著施肥、除草。除草也是一項極為辛苦的工作,在烈日之下,頭戴笠帽,穿著短褲〈其實只是一條內褲〉,跪在田土中爬行除草。所謂「除草」,是用雙手去撥弄泥巴,讓剛長出的雜草被泥巴覆蓋而亡,同時又刺激稻根發育,其方法是兩膝跪地,跨著一行水稻,雙手向前及左右除草,如此不斷往前爬行除草,直到把全部的稻田土表撥弄一番才算完成。除草的苦,在於兩膝跪在田中,膝蓋常會磨破皮,或壓到小石塊,或碰到小樹枝而受傷,即使受傷也需忍痛繼續除草。有時在泥土中還有一種不知名的生物,爸稱牠為「土蜂」,被牠叮到時,痛得幾乎要尿了出來。此外,還有令人聞之色變的水蛭,牠不會讓人立即疼痛,但當我收工到池邊洗凈雙腳時,赫然發現幾隻黑黑軟軟的水蛭附著在大腿上,真是嚇我一大跳,立即上岸,用石塊撥下水蛭將之榨成肉醬,經牠吸血過的傷口,仍不斷流出鮮血,陣陣刺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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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除草,取材自網路,為當年美軍顧問團所攝)

 

    與爸及弟弟們一起除草,大概要花個一周的光景,才能把我們的田地全部爬行除草完事。那時,膝蓋表皮及手指頭通常是受傷疼痛的,不可謂不辛苦。除草之後,約再隔三四周,又得再除草施肥一次,台語謂之「番草」,此次除了像上一次那樣除草之外,還得注意混生在稻叢中的「稗仔」,此稗草長得跟稻子非常類似,在第一次除草時還不容易分辨出來,它吸收養分特別快,長得也比稻子快,如不將它拔除,不但會影響那叢稻子的成長,而且它還會結許多小種子,掉落田中繁殖,將來就不勝其煩了。至於如何分別稻子與稗草呢?仔細觀察會發覺稗草葉子的中心線較為灰白而已,除此,它們就像雙胞胎那麼相似。除草時,我常嘆造物者,既生稻,何生稗呢!讓我們增加不少工作量。

    兩次除草過後,爸會故意讓水田的水自然乾涸,一直到土表都乾硬了,才再注水灌溉,爸說:「讓土表乾涸後,稻子為了吸取泥土下層的水,它的根部會往下生長,根紮的越深,越能吸收養分,且越能防旱,如此稻子才能長得好。」這真是充滿哲理,就像人生,如果小時候,吃點苦,多一點磨練,長大後就能在逆境中求生存;反之,若從小生活富裕,甚至過於寵溺,長大後就經不起挫折,也吃不了苦,對其一生,反而有害。

    「番草」過後,稻子應有一尺多高了,插秧時一束八支左右的秧苗亦已增殖為二十多支了。幾周後,稻鞘內已懷有稻穗,外表看起來胖胖的,就像婦人懷孕一樣,台語稱之為「飽櫃」。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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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稻鞘內已懷有稻穗,2013-06-10攝於苗栗造橋↓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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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之後,稻穗會慢慢往上長出來,超過稻葉的高度。然後奇妙的事情發生了,在陽光普照之下,稻穗的每一粒穀子的殼竟然會張開,從裡面吐出白色花蕊,用以授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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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此時,最好遇上風和日麗的好天氣,稻穗充分授粉,則將來穀粒飽滿大豐收;但如果碰到狂風暴雨,授粉不完全,則許多稻穗的穀子將只剩空殼子,裡面長不出米粒,農人幾個月來的辛勞因此化為烏有,真是令人心酸。所以農人辛苦耕作之外,還得靠老天爺幫忙,他們祈求風調雨順,這也就為什麼田頭田尾常建有土地公廟之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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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稻子授粉之後,穀殼會密合起來,並開始製造流質的米漿儲存在穀殼裡面,米漿愈存愈多,穀子就愈飽滿,最後成為堅實的穀子。此時,結實纍纍的稻穗,就呈拋物線狀垂了下來,隨風飄舞,最是美麗。大約在農曆六月時分,當所有稻穗都成金黃色時,農人就要忙著收割了。收割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,雖然揮汗如雨,也是滿心歡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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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以上兩圖,文哲攝贈) 

 

    割稻時要準備鐮刀、軋穀機、扁擔及米籮。弟弟們和我拿著鐮刀,彎著腰拼命割稻;爸與叔叔單腳用力踩動軋穀機以快速轉動它的滾筒,同時手握整把稻子,將稻穗放在滾動的滾筒之上,滾筒上的鐵絲立即將穀子打落,收集在軋穀機內;還不會割稻的弟弟,負責將我們割下的稻子傳遞給爸和叔叔,以增加軋穀的速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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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軋穀機,翻拍自08-03-2013聯合晚報,但這軋穀機是靠電力轉動滾筒的,早期的軋穀機是用人力單腳踩動的,很費力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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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牧童幼年時所見的軋穀機,拍攝自國泰醫院牆上展示圖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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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取材自網路,當年美軍顧問團所攝)

 

    軋穀機內收集的穀子滿了,爸就用畚箕將穀子傾倒在兩個米籮中,再用扁擔挑了數百公尺,才到家門口的曬穀場卸下。通常一擔穀子約六十餘公斤,打著赤腳,踩著石子路,挑此重擔,總讓人氣喘吁吁,滿頭大汗。一天之內,爸至少要挑十多擔,真是勞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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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拍攝自國泰醫院牆上展示圖片)

    爸將穀子傾倒在曬穀場上之後,媽與妹妹就忙著在烈日下曬穀子。首先用竹耙將穀子耙開分散,同時去除雜夾其中的稻葉,並將穀子耙成數排的陵狀後,再三反覆翻動穀子,以便在有限的空間內,充分利用日照曬乾穀子。曬穀子時,陽光愈強愈好,但負責曬穀的媽媽和妹妹就特別辛苦,她們長時間曝曬在烈日下,皮膚長了許多痱子,又癢又刺痛,仍得忍痛曬穀;因為如果不趕緊曬乾穀子,萬一碰上一場大雨,或是遇上連日陰雨,穀子曬不乾會發芽,一但發芽,穀子內的澱粉養分大量流失,裡面就沒有米粒了,全家人幾個月的辛苦,以及豐收的喜悅就會因此全部報銷。所以,即使穀子已經收成在家門口了,還得靠老天爺的幫忙,希望烈日當空,陽光普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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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拍攝自國泰醫院牆上展示圖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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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曬穀子,取材自網路,為當年美軍顧問團所攝)

 

    稻子收割完工,當晚媽會準備豐盛的晚餐慶祝一番,除了平常難得一吃的雞、鴨、魚肉,還會有小孩子們最喜歡喝的汽水,當時覺得喝了汽水,暑氣全消,也忘了割稻子的辛勞。

    當媽媽與妹妹忙著曬穀子時,爸和我們兄弟們都在田中工作。首先是將稻草一束束紮好,讓它豎立在田間曬太陽,曬乾了就一擔擔挑回家,先放在曬穀場的一角,堆置成數個小草堆,以備另日再集中堆積成一個比農舍還高的大草堆。然後,又開始忙著犁田整地,準備第二期水稻的耕作,如此週而復始,全年無休,忙個不停。

    談到稻草,它可是當時農家的寶貴資源,因為它是耕牛的主要飼料;耕牛力大無窮,勞苦耕作,但牠要求不多,只要吃草喝水即可,這是我們最感恩於牠之處。此外,稻草是農婦炊煮三餐起火的燃料,也可以用來做草繩、草鞋;冬天時,在草蓆之下舖上稻草,既保暖又舒適;夏天時,將稻草整束綁緊,點火悶燒,冒出陣陣白煙,可以驅除蚊蟲;又即使是腐爛的稻草,它還可以做成堆肥。總之,稻草之為用大矣!

    穀子曬乾後,需用木製的「風鼓車」將穀子依品質分類。穀子從風鼓車的上方倒入漏斗槽中,經由槽底的縫落下的同時,用手奮力轉動風車葉片產生風力,再藉此風力將掉落中的穀子吹起,如穀子飽滿,風吹它不遠,就掉入第一個槽,這是品質好的穀子,可以碾成白米;比較不飽滿的穀子,因為比較輕,被風吹得比較遠而落入第二槽,此叫「二槽穀」,品質差,只能用來餵食家禽;至於更輕的是空殼穀子或草屑,吹得更遠,直接由風鼓車尾噴出,它只有當堆肥之用。這個分類過程,也是相當辛苦的,因為穀子中雜夾的塵屑飛揚,讓人渾身發癢,眼鼻難受。分類後再將穀子送入穀倉,如此,整個種稻以至收成,才算大功告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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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這是改良用電轉動風扇的風鼓車,早期完全靠手的臂力轉動風扇,而此風鼓車的左側只設有一槽,我們家的風鼓車設有兩槽。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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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↑白天爸媽下田工作,夜裡還得整理穀子,好辛苦!)

 

    想吃香噴噴的白米飯,還得將穀子運到街上的碾米廠,將穀子碾成白米、米糠及穀殼等三樣,米糠用來餵家禽家畜,穀殼當燃料,樣樣都是寶呀!爸媽年輕時,還沒有電動碾米廠,都是用人工摏米的,將穀子放入石槽內,然後雙手高舉木槌往石槽內的穀子摏擊下去,用以剝落穀殼,摏成白米。摏米時,通常兩人一組,每人各持一把木槌,交互槌擊,直到精疲力盡,才能摏出白米,真是費時費力,能不嘆「粒粒皆辛苦」?

    於今雖已四十餘載未曾耕作,但田園之事,卻深植心中。服兵役時,每當看到水田,總會讓我想起家人,想起在田中辛勤耕作的父母及弟妹們。每當吃著香噴噴的白米飯時,總是特別珍惜。我也曾教導學生及子女,要他們「一粥一飯,當思來處不易」,但不知他們到底能體會多少。

    爸真是個令人敬佩的農人,他一生勤儉耕種,養育我們一家十口,從無怨言,我們身為子女,都非常感恩。怎奈,人有悲歡離合,爸於半年之前,往生極樂,留給我們無限懷念。爸在田間耕作的身影,「粒粒皆辛苦」的往事,猶常縈繞我心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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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2009年8月寫於洛杉磯)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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